目前國內很多開展低碳建設的城市都還不能稱之為低碳城市,只能叫作低碳行動或者低碳規劃城市。
要搞低碳城市首先要摸清家底——城市的碳排放清單,但國內各省的基礎數據和能源數據,目前來看都不夠完整和準確。
目前碰到的最大問題是,政府是否有意愿將碳排放指標作為城市開發或者規劃的明確指標,現在城市規劃和城市建設是沒有碳排放量指標的。
8月下旬,5省8市入圍了國家首批低碳省市試點計劃,這些試點涵蓋沿海經濟發達地區,西部經濟剛剛起步的城市。低碳城市的建設勢必駛上一條快車道。
究竟如何來建設低碳城市,南方周末特邀請了國內外頂級低碳城市規劃、設計專家以及實施者發表看法。他們是擁有上千國際城市會員、全球最大的旨在促進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地方政府聯盟組織——國際地方環境行動理事會(ICLEI)秘書長康拉德·奧托·齊默曼、國家發改委能源研究所研究員姜克雋、主導了國內眾多低碳城區規劃設計的英國奧雅納(ARUP)工程顧問公司規劃及發展總監葉祖達以及哥本哈根市市長鮑·阿斯默斯·凱爾德高。
南方周末:低碳城市概念眾多,您如何定義低碳城市?
姜克雋:低碳城市是指那些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比較低的城市。另外還有一個概念叫作低碳行動城市,指目前二氧化碳排放量比較高,但是正在采取各種對策、使其排放指標降低的城市。目前國內很多開展低碳建設的城市都還不能稱之為低碳城市,只能叫作低碳行動或者低碳規劃城市。
姜克雋
康拉德·奧托·齊默曼:低碳城市有很多特征,包括在供暖系統、交通以及能源部門將化石燃料的使用減到最低。一個智慧的低碳城市還會將自然的力量加以利用,包括太陽能的使用、自行車以及自然制冷系統等等。
康拉德·奧托·齊默曼
葉祖達:如果說人們對生態城市、綠色城市的具體定義還存在很多爭議,低碳城市的概念相比來說是最少爭議的,因為低碳城市是在應對全球氣候變化過程中,以城市發展作為手段和政策,在城市的層面減低我們的碳排放量,而碳排放量則是很一個明確的指標。
葉祖達
鮑·阿斯默斯·凱爾德高:從我們的角度來看,任何城市只要在制定了減少二氧化碳排放的宏偉目標之后能夠切實執行,都可以稱為低碳城市。哥本哈根決心在2025年成為全世界第一座碳中和城市。這與綠色城市、氣候友好型城市、生態城市是一致的,只不過更加具體。
鮑·阿斯默斯·凱爾德高
南方周末:大家都提到低碳城市必須要有碳減排量,那么要實現這樣的目標,建設低碳城市的需要遵循哪些步驟?
鮑·阿斯默斯·凱爾德高:首先必須具備一個雄心勃勃的計劃,并得到政治上的全力支持,這樣才能在短時間內將計劃轉變為具體行動。與此同時,要實現我們的氣候減排目標,必須在政府主管部門、企業和哥本哈根群眾之間開展對話與合作,與能源企業之間建立合作伙伴關系,由此創造出長期、綠色投資的機會,惠及大眾。
康拉德·奧托·齊默曼:基于ICLEI(國際地方環境行動理事會)網絡中上百個來自全球各地城市的發展經驗,低碳城市的建設應基本遵循以下步驟:首先應認識到對氣候變暖的責任,并正式發布減排行動計劃的決議;建立自己的溫室氣體排放清單,以找到主要排放源;制定行動計劃,包括最有效的減排手段。此外,這些城市的實踐還表明,與其他城市形成網絡,互相吸取經驗的城市在實施低碳發展方面進步更快。
葉祖達:我覺得,第一,必須有一個低碳規劃具體范圍,對城市的碳排放量做基礎研究,摸清碳排放的幾大源頭(交通、能源、工業等)的排放量,以確定政策重點;第二,通過不同的情景分析反映不同的政策手段,制定一個城市到什么時候減排多少的低碳規劃;第三步,通過不同的政策手段組合具體實施;第四步,積極監控。
南方周末:確如各位所講,要搞低碳城市首先要摸清家底——城市的碳排放清單,但是,我們如何能夠獲得準確并可供比較的數據?
葉祖達:我不知道發改委有沒有制定這樣的實施細則,目前我們還沒有制定出能夠作為統一口徑的地方城市碳排放量審計的方法論。在我參與規劃的幾個低碳項目中,包括曹妃甸、無錫太湖等,我們參考的是聯合國IPCC方法的方法學。顯然,如果只是提概念,不將減排指標量化到具體碳減排量,所有的理念都是虛的。
康拉德·奧托·齊默曼:從全球來看,各個城市應用的不同計算方法意味著排放量和減排量都不能很好地橫向比較。ICLEI成立的“carbon”組織以及城市氣候注冊處,是能夠幫助這些城市互相以透明和量化的方式進行比較。
姜克雋:我真正比較擔心的是國內各省的基礎數據和能源數據,目前來看都不夠完整和準確。我接觸的幾個開展低碳建設的城市基本沒有特別好的能源數據,這確實很難控制。
南方周末:建設低碳城市一個沖突之處是,低碳發展政策和現有城市政策的沖突。如何來整合既有的各項減排政策?
姜克雋:我們目前研究的重點就是挖掘還有哪些現有政策沒納入到低碳發展規劃中。以沈陽為例,它之前實施了很多節能措施,但目前我們結合紐約、芝加哥以及北歐一些國家的經驗,把之前被忽略的交通環節的減排也納入進來,效果很顯著。此外,對于節能減排政策中經常實施的可再生能源項目,如果加大實施的力度,這一環節在減少二氧化碳排放方面可做的更多。節能減排與低碳城市發展的關系是:我們現在不是順著城市所作的節能減排措施來證明它是低碳的,而是應該在一個低碳城市建設的框架下,來審視目前的政策還有什么不足,以鼓勵城市進行轉型。
南方周末:各位參與低碳城市的建設過程中,遇到的最大的挑戰是什么?
姜克雋:我認為低碳發展不應具有很強的政治性,但大家在實際操作中仍把它看成一個很強的政治任務。我們也觀察到,一開始申請低碳試點城市時,很多城市很積極,但一旦被冠以低碳城市試點并進入實施階段之后,就開始變得保守,這是大家的普遍心態。
葉祖達:最大的挑戰來自很多人對低碳的概念不清晰,建設低碳城市最關鍵的一點必須要有一個綜合性的(包括技術、經濟、利益協調)考慮,單靠某一方面的主管意愿是不夠的。此外,政府是否有意愿將碳排放指標作為城市開發或者規劃的明確法定指標,也是目前我們碰到的最大問題。現在我們城市規劃和城市建設的法定管理體制內是沒有碳排放量這個指標的。
姜克雋:與倫敦、紐約這些城市的低碳發展相比,國內很多城市并未提出足夠雄心勃勃的目標,例如力爭2020年達到排放峰值。我們認為,中國要做低碳城市的話,應該要求這些城市在2020年達到排放峰值。如果全國范圍內要在2030年達到排放峰值的話,這些率先進行低碳建設的城市和省份應該做出示范。目前在這方面比較成熟的城市包括北京、上海、沈陽等。
鮑·阿斯默斯·凱爾德高:城市要吸引綠色企業和新型投資,這一點對于建設低碳城市非常重要,但在這方面我遇到的困難最大,因為哥本哈根必須和全世界諸多城市競爭。
南方周末:目前,中國已經開始低碳城市試點工作,對此,您有何建議?
葉祖達:我們的城市開發有很多可以使用的手段,問題是這些手段、體系是否可以與碳排放量的實施聯系起來。當碳減排強度45%的目標分解到地方政府之時,誰來實施?誰來監控?工業部門、建設部門以及環保部門各自的責任是什么,這些都是地方政府需要具體考慮的問題。姜克雋:我們在積極做低碳城市的同時要認識到,并不是說節能減排,或者建設一個產業區就能被稱為低碳城市。低碳城市的稱號一旦被戴上,要維護它將越來越難。從全球城市發展的角度來看,低碳肯定是一個大的趨勢,目前這些被列為低碳城市試點的省份和城市,具備比較好的基礎,希望他們能夠堅持下去。
康拉德·奧托·齊默曼:我相信中國的市長們對于城市的中長期發展計劃這類東西都很熟悉,因此低碳對于你們來說本不是什么新鮮東西。相反,我更相信中國的低碳城市步伐將走在很多國家的前面。我也希望更多的中國城市加入到ICLEI的國際城市“氣候保護”計劃中來,通過一個共同的全球城市網絡來實現低碳的發展。